惩罚 (第2/2页)
“哭什么哭?都给哀家闭嘴!”她冷声呵斥着那些哭丧的宫女太监们,真真是觉得晦气极了,便越发的面色沉凝,对着站在身旁的一个太监吩咐道,“你过去看看,婉妃这是怎么样了。”
“是!”
那太监领命走过去,在婉妃娘娘的面前蹲下,伸手搭在她的手腕上,眉梢轻动,忽一掌拍在了婉妃的腹部,同时伸手将她拉着坐了起来。
“呃……”
一声轻吟从婉妃的口中发出,尾音尚未结束,她便忽然浑身一僵,然后“呕”的一下吐出了满地的清水。
所有人都松了口气,端木恬却忽然轻嗤了一声,语气之中充满着惋惜。
竟然没死!如果救援得再迟一会儿就好了。
不过她也并不颓然,因为早在出手前就预见到了这个结果。
婉妃若是真的在这样万众瞩目的情况下溺毙,怕是今天的寿宴都不用继续了,往后是会血流成河还是时局动荡?
她眯了眯眼,跪在那儿嵬然不动,越发的低眉顺眼,神态恭谨了。
耳边,轻轻的响起君修染的低语声:“婉妃是与淑妃一脉的,因无皇子所出,而深得淑妃的信任,她背后又有靖侯府,势力亦不弱。”
端木恬闻言眉梢微动,瞥了他一眼。
淑妃?就是那个骄横跋扈,看起来游手好闲胸无点墨心无城府还有点蠢的二皇子的生母?
“听说,你曾将御史大夫府上的三小姐赤身扔出了尧王府大门外。”
她突然提起这个事,倒是让君修染有些意外,一愣之后便幽幽说道:“那缪三小姐竟想要爬上本王的床,这如何能成?我可一直都为了恬恬而保持着清白之身呢。”
“……听说你后来又将靖侯府的六小姐给赏赐给了一属下,还只当了个小妾。”
三殿下于是又一声叹息,侧目幽怨的睨着她,说道:“本王的床榻可是专门为了恬恬你准备的,岂是那些庸脂俗粉能够染指?我见她春心荡漾,又正巧有个属下到了婚配的年纪却尚未娶妻,便顺手赐给了他,他起先还不乐意,后来听说只是给他当个小妾,他便也欣然接受了。”
“……”她可以先揍他一顿吗?
端木恬眼角一抽,按捺下被他撩拨起来的火气,嘴角一抿便是淡漠冷冽,道:“御史大夫是皇后的兄弟,靖侯府是淑妃一脉,我听说还有一位慕大小姐被你召集了乞丐来享用,事后自尽不成便出家落发为尼了,她又是哪一边的?”
“迟贵妃的外甥女。”
“迟贵妃?”她对朝中的形势尚且只是知道了一个明面上的大概,牵扯到后宫的事情就更加模糊,一直都只清楚的知道皇后,淑妃和德妃三人,这还是因为君修染排行老三,她便下意识的多关注了一下排在他前头的两位皇子。
思索了一下,才隐约想起刚才在太后娘娘的身边,确实是还有那么一个娘娘离得她非常近,位置似乎还要在德妃的前面。
再一想,又想起宫中似乎确实有那么一号人物,只听说一向深居简出。
君修染的声音又在耳边响起,道:“护国公之女,二十年前入宫,一度深得父皇的宠爱,直至高居贵妃之位,产下五皇子君修祁,突然就安静了下来,常年待在她自己的寝宫之中,不轻易出门。”
好像知道她想问什么,顿了一下之后他便又继续说道:“五皇子年方十八,极其聪慧,三岁识字五岁作诗,但在五岁时曾突然重病,之后便身子一直都不大好,在两年前被封为明王搬出皇宫,也是一直待在他的王府中,极少出门。”
“他今天进宫来了吗?”
他微顿,转头看向那边正在一点点平静的湖边,道:“端木宸左前侧十步距离,身穿银白衣袍,一看不就不像是个好人的家伙。”
“……”这是什么形容?
虽满腹无语,但端木恬还是顺着他所说的看了过去。
首先,她看到了凑在人群中扭腰摆臀探着脑袋想要往湖边凑的绯红身影,那一脸的兴奋,那满漾的贱笑,就差没有当场手舞足蹈大声喝采了,看得端木恬顿时脸一黑。小叔,你在干嘛?
然后她缓缓的调转视线,朝着宸公子的左前侧望了过去。
十步距离是么?
这么看过去,她果然是一眼就看到了一个身穿银白衣袍,一看就不像是个好人的家伙!
那人身材颀长,长相柔美,本该是极有亲和力,极具温柔的,可他却偏偏有一双阴桀的眼睛,顿时让他那柔美的长相偏离了预先的轨道,整个人只是站在那里,就不自觉的透着一股子阴冷之气。
真的是一看就不像是个好人。
端木恬不禁有些微微的发囧,此时,那五皇子也似察觉到了她的注视,转头望了过来。
这一眼,阴桀森冷,恍如无间地狱,又似裂渊鬼谷,落在人身上,直让人觉得森冷森冷的。
这是一种融入到了骨血之中的阴和冷,没有半点人气的阴桀,连端木恬都不禁在心里打了个冷颤。
忽有一只手从旁边伸了过来,捧着她的脸轻轻的将她转了回去,不再继续与五皇子君修祁对视。
“有什么好看的?还没有本王的一半俊美。”
耳边是某人自恋的嘀咕,端木恬闻言瞄了他一眼,然后端端正正的低头跪好,再没有去理会附近的那些个状况。
吵嚷声短时间还平息不下去,婉妃醒转过来之后的哭闹,说是有人故意想要害她,才会落了湖,顿时又将事情推向了另一个高潮。
等到终于安静了下来,已经又过了半个时辰,几乎都要过了用午膳的时间。
御花园内终于只剩下君修染和端木恬两人,他们就静静的跪在那儿,并没有任何出格不恭的举止,只是当头顶的太阳热烈,君修染轻轻的挪动了下身子,为她遮挡住了大部分的烈日骄阳。
今日四月初三,天气还不是很热,清晨傍晚甚至还有些凉意,但正午的太阳却也已经相当热辣,又逢碧空高远,万里无云,连一点点的阴凉都不会有。
端木恬在他轻挪位置替她遮挡骄阳的时候不禁眼波微动了一下,随后却继续低头跪在旁边,再没有其他任何更多的反应。
一直到,三殿下突然在她耳边幽幽的叹息一声,很幽怨很失落很凄然的感觉,面上却神光璀璨,眼中尤其的流光溢彩。
“我怎么觉得我们这般一起并肩着跪在这里,就好像是在跪拜天地呢?”
“……”
她如果现在出手,将这金尊玉贵的三殿下给远远的踹飞出去,皇上会不会大怒之下罚她罪加一等?
有人在御花园外探头探脑,透过层影叠叠,看到那并肩跪在一起的两道身影,用力挠了挠头发。
该死的,这可如何是好?主子和王妃竟然被一起罚跪在御花园中,要一直跪到太后娘娘的寿宴结束。
他抬头望了望天,此刻才刚过午时,离太后娘娘的寿宴结束,至少也还得有四五个时辰。
算算,算算!
他掰着手指算了算,他如果搞点事情出来,让太后娘娘的寿宴提前结束,是会被斩首示众呢还是凌迟处死呢还是千刀万剐?最重要的是,会不会连累了主子?
蹲在御花园外,他用力扯了扯自个儿的头发,眉头紧锁。
愁啊!
这烈日骄阳之下,那坚硬石板路上,主子和王妃娇贵的膝盖将要受到何等样惨无人道的蹂躏啊啊啊!
另一边,也有人在焦急踱步,看着远处那两个身影,用力咬了咬手指,一脸的泫然欲泣。
怎么会这样?怎么会这样的?郡主竟然被皇上罚跪在御花园中,三殿下还陪着她一起跪在那儿,这这这……三殿下怎么这么糊涂呢?跪在这里能顶什么用?难道不是更应该待在皇上的身旁,好随时随地的找着机会给郡主求情吗?
跪到太后娘娘的寿宴结束?开什么玩笑!
她家金尊玉贵的郡主大人,竟要在这御花园中跪足足五个时辰?那如何能够禁受得住?
可是她该怎么办?她能为郡主做什么?
自己不过是个丫鬟而已,连随郡主一起进入太后娘娘的寝宫都没有资格,也没有资格进入到御花园之中,刚才若非消息灵动,得知了郡主的殴打六公主,被皇上罚跪与御花园,她现在还和其他各府的丫鬟们一起,安稳的待在偏殿角落里呢。
赶紧去找人求救?
可是老王妃,世子和宸公子都在宫里呢,也都知道郡主被罚这件事,却都没有能把郡主救下来。
急死人了!
日头好晒,太阳好烈,郡主可能禁受得住?万一晒伤了她那娇嫩白皙的肌肤可如何是好?
还有,都已经过了午时了,郡主和三殿下却都还没有吃点东西,饿坏了可怎么办?
窸窣声响,有人鬼鬼祟祟的从假山后冒出了头,左右张望了几下之后“嗖”的就窜到了端木恬的面前。
“荣大小姐?”
这突然出现在眼前的,竟是荣芩静,这让端木恬不由感觉十分的意外。
她有预感,小叔那不着调的肯定会出现,哥哥觑着了空隙就会偷偷过来,甚至凤楼那唯恐天下不乱的家伙,得到消息后可能也会过来瞧瞧她这个衰样,但绝对没有想到过荣芩静竟首先出现了。
她似乎与这位大小姐,很不熟吧?
荣大小姐冲她扬了扬眉,无视她的惊愕伸手在袖子里摸了摸,摸出一个油纸包笑嘻嘻的捧到了她的面前,瞥一眼旁边的三殿下,说道:“这可是本小姐不惜沾污了新衣裳而特意给你们带出来的,快点解决,可别让人给看到了。”
一股子甜糯香味从油纸包中散发了出来,端木恬一怔,诧异的看着她。
她却根本没有多看她一眼,此刻正脑袋转动四处张望,眼珠滴溜溜转着防止有任何不相干的人出现,说完话之后便匆匆的将那油纸包塞进了她的手中,然后转身“嗖”的一下窜没了影子。
端木恬怔了怔,下意识捏紧了手中的油纸包裹,好久都没有其他的动作。
从旁边伸过来一只手,将她手中的油纸包拿了过去,动作优雅,速度却飞快,很快就将那层层叠叠的油纸包给打了开来,露出躺在最中央的两只……鸡腿。
鸡腿?
他手一僵,嘴角抽了抽,差点没忍住将手中的东西给扔了出去。
但他终于还是定了心,强忍着眉心的抽搐,抓起来送到了端木恬的嘴边,说道:“快吃吧,随时都可能有人过来,若被人瞧见,恐怕还要连累了荣大小姐。”
端木恬闻言才回过神,低头看到已送到嘴边的食物,抓过来便先啃了起来。
过了午时,她真的是饿了。
啃了几口,却察觉身旁的人并没有任何动静,转头便问:“你怎么不吃?”
“我不饿。”他轻声说着,看着并无丝毫的异样。
端木恬轻皱眉,也没有再管他,继续以最快的速度消灭手中的东西,就如君修染说的那样,若被有心人看到了,恐怕会连累荣芩静。
啃了几口,她忽然又是一顿,低头看手中的香糯鸡腿,不知是想到了什么,手微微一颤,然后继续若无其事的啃咬,啃完后还伸手抓过来君修染手中的另外那一只,继续啃。
吃出的骨头用那油纸重新包裹,迅速的塞进了袖子里面,再不见丝毫的痕迹。
君修染垂手,似本能般的,手指在衣角蹭了蹭,似乎想要擦去什么。
端木恬低眉沉思,突然想到了十年前与他在紫霞山上初遇的情景,又想到了在三石村里那一段短暂的相处,还想到了十年后的现在,再次相遇之后她所看到的。
他似乎……不占荤腥。
是天生如此挑食,还是被捆缚在紫霞山上三年之后所留下的阴影?
她不由得眉心轻蹙,低垂的眼眸之中迷蒙如有雾气缭绕。
远远的,有一个绯红身影打着油纸伞悠悠走过来,那一双灵动佻达的眼眸随着手中油纸伞一起滴溜溜的转着,满脸贱笑。
“哎呀,这里风景真好!果然看风景,还是得来御花园啊。”他晃悠着走了过来,一手油纸伞,一手玉骨扇,如此不伦不类,他做起来却偏偏有一种异样灼眼的迷人风采。